蘇東坡在《前赤壁賦》說江上清風、山間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
」。於我,遇是陌生與陌生擦肩而過的間隙,是在沒生中發現的親暱,感是那間隙裡爆出的電流,是因親暱而開闢的空間。詩因感遇而生,讀詩也是如此。剎那之感遇可以跨越距離,進入另一時空,而歷史或文化的隔闔也因之失去意義,此所以詩無疆界,今古同在。
〈我在船上等你〉是一首西方民謠,大學時唱過,如今曲譜已失,除曲名之外,不復知其中一字一句,作者是誰也有待天外去尋。可在遺忘的長流中,歌唱時的一絲曖昧依然隨水漂蕩,掬水撈起,宛然如新。
小時候住蘇澳郊區,如果早起就常聽到遠方傳來漁船嘟嘟聲響,也不曾想那是進港還是出港。那時我們穿過稻田到後山,雖然目的常是採百合花,或在樹林中找鳥巢,可沿著之字小路上山時,我總會在每個轉折的坡路上眺望船港的方位,遠方的海遂隨著之字坡的高度逐漸擴大,因為那時我總以為當海面越闊,能聽到的船聲也會愈加清晰,如今我已經分不清究竟是比較想聽到船聲還是看到海面,但我清楚知道自己心中有船,時遠時近,時小時大,每次看船總不免心生盪漾。蘇東坡坐在船上說,「天地之間,物各有主」,我在船上,或在岸上,心思枕藉,待你與我共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