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冰童詩中的美與愛
一. 中心思想
詹冰認為:「兒童詩不是初期階段的詩。也不是降低格調的詩。兒童詩要一篇完美的詩。兒童詩也可以打動成人的心,才算是好的兒童詩。」一首好的童詩,必須小孩或成人都能夠來欣賞,深入淺出的表現方式,也成為大人小孩之間的溝通橋樑。大人在創作童詩的同時不但為兒童紀錄生活也在尋找自己的童年,所以又說:「兒童詩的作者要有詩心、童心、愛心。有詩心才成詩。有童心才成兒童詩。有愛心才成一首好詩。」在詹冰的童詩中我們可以真切的感受親情以及對宇宙萬物的深情,所以往往能夠觸動人的心弦,也能不斷地玩味文字間豐富的意涵。
詹冰在<<綠血球>>詩集的後記中曾經說:「追求美的時候,我的血管裡彷彿在留著綠血球。充滿愛的時候,我的血管裡就感覺正在流著紅血球。」詹冰以綠血球來象徵美的意象,以紅血球來象徵愛的生活。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基本上,文學為成就美感價值為主,也就是用語言架構成一個獨立自存之美,完成美的最高精神—愛。希臘神話中維納斯為美神,司管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被塑造成美的化身,美的標準。維納斯也是愛神丘比特的母親,丘比特負責將愛散播溫暖人間,。所以人的心中有「美」隨後才會產生「愛」,兩者如母子關係密不可分。美並不是描述表面上的膚淺,僅有外表卻無實質,無法觸動心弦。真正的美,乃在於讓人體驗善的境界。「美」,是詩人所致力的要求,而「愛」是詩人所致力的最高境界。
詹冰為台灣戰後的跨越語言的詩人,用日文、中文發表創作皆可繁見於報章雜誌,為台灣文藝投入不少的心血。詹冰熱愛閱讀,閱讀各國精湛的作品,使得作品往往都具有新意,也對於藝術的喜好甚廣,舉括文學、戲劇、歌曲、繪畫等,皆有斐然的成就。詹冰在<<綠血球>>的後記中提到:「東京留學時代,一有閒暇我就歷訪圖書館和書鋪,涉獵文學書詩集詩誌等。尤其重視屬於<<詩與詩論>>的詩人們的作品和詩論。我研究學習他們的詩法。同時富於『機智』而明朗的法國詩也惹起了我的注意和共鳴。」所以在日、法現代詩的吸收也深深影響到日後的創作,也因為如此廣泛閱讀,所以作品中往往都具有別出心裁的想法及創意產生,也成為台灣文藝濫觴的重要先驅。
二. 會心一笑的童趣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週遭常常遇到兒童就環繞在我們的生活,由於他們的身心和心智上都不及成人,因此他們的語言有別於成人的語言,觀察兒童的生活語言會發現很多意想不到的趣味。成人也都曾是個兒童,但是在社會化的過程中累積的認知慢慢習慣遵循一個既定的模式,兒童具有天生的好奇心,善於挖掘問題,詹冰童詩中多以第一人稱的口吻,捕捉兒童的語言入詩,也了解兒童好問的學習精神,詩中的問號不斷反覆在一連串的問號之後,或許我們會重新思考生活,感受那無邪的天真。以<遊戲>一詩為例:
<遊戲>
「小弟弟,我們來遊戲。
姐姐當老師,
你當學生。」
「姐姐,那麼小妹妹呢?」
「小妹妹太小了,
他什麼都不會做。
我看—
讓他當校長算了。」
生活中充滿著驚奇,尤其是兒童期待著何時和朋友見面、會去哪裡玩、吃什麼點心等,閱讀中也充滿著期待,也就是這樣的期待的心理會讓我們持續地想要往下讀,這樣的「閱讀期待」也就是閱讀中所擁有的樂趣。不管是詩或小說如果能夠使讀者不斷期待結局,文字描述中能夠在腦海浮現場景,這樣的作品生動的表現就非常成功。小說具有背景、人物、情節等,所以閱讀期待的營造細膩且長,但詩是一種精鍊的語言,必須在短短的文字中傳達主題,使人讀了豁然開朗拍案叫絕。此詩的文字上雖沒有雕琢、藝術性價值也不高,但卻很貼切兒童的日常生活,而且耐人尋味,原來「校長」在兒童的眼底是這樣的形象,當然現實上校長並不是什麼都不會做,兒童的語言一旦和現實逆向時,是充滿想像及富有樂趣。
三. 詩中的一股暖流
兒童的生理和心理發展上和大人截然不同,思考的方式必須依靠具體實物來操作。大自然的現象以及人類的情感這些都是抽象沒有一個具體的形體,童詩描繪抽象事物則需具體的比擬來傳達,因此擬人和譬喻是童詩很重要的寫作手法,如在艷陽高照時,詹冰會把太陽形容成是壞東西想要烤燒大家;閃電時會形容成手電筒在黑暗中尋找東西等,兒童能夠很容易的融入詩中所敘述的情境,感受那一股股湧來的暖流。<香蕉>一詩運用巧妙的譬喻,讓人感受那真摯的情感:
<香蕉>
媽媽買回來一串香蕉
大家圍著笑嘻嘻
哥哥說
香蕉好像黃手套
姊姊說
香蕉好像金手指
弟弟說
香蕉好像可愛的小船
妹妹說
好香啊 好像沾著媽媽的香水
我在想
我們兄弟姐妹是同一串香蕉
如何培養想像力呢?筆者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開放式的問題來帶領兒童聯想,使回答的方式具有創意。問「香蕉好不好吃?」兒童的答案可能只有「好吃」或「難吃」兩個,但是開放式的問題如「香蕉吃起來的味道像什麼?」、「香蕉的形狀像什麼?」這樣的答案就不只兩個,而且每個兒童所觀看的角度又不同,所以討論的空間也就會更活潑有趣,在討論的期間也可以了解每個孩子心之所想。此詩對香蕉的形狀有豐富的想像,但在描述的過程中讓人亦能夠感受到濃濃的手足之情,過往的社會家庭型態人口多,所以兄弟姐妹一起共享食物就是生活中最歡娛的時刻,僅僅以同一串香蕉做聯想譬喻就能夠在此詩表現出天倫之樂。
四. 別幟一格的圖像詩
圖畫詩是為訴諸於視覺形象的詩,將文字描述的情境直接外顯出來,由圖像轉化為意象,再由意象轉化為意境。而一個漢字即為一個單音節詞根的方塊字所組成的符號,文字的原型始終是圖畫,許慎《說文解字‧敘》:「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詹冰在台灣早期也嘗試寫圖畫詩,利用漢字的圖像特性與建築特性,將文字加以排列,以達到圖形寫貌的具體作用,試賞析以下一首<雨>:
<雨>
雨雨雨雨雨雨……。
星星們流的淚珠嗎?
雨雨雨雨雨雨……。
雨雨雨雨雨雨……。
花兒們沒有帶雨傘。
雨雨雨雨雨雨……。
雨雨雨雨雨雨……。
我的詩心也淋濕了。
雨雨雨雨雨雨……。
「雨」在此詩共三十六字,不斷地重複使用,也運用標點符號「…」來加強雨的聲勢,如同綿延的雨不斷的往下落,巧妙地運用文字系統來表現具象的情景,也因為「雨」重複出現在詩行,又給人一股強烈的震撼,這樣的寫作方式多帶有文字遊戲策略,主要體現於聽覺上的表現與視覺上的意象。在視覺上雨字持續地自天而降,構成一幅雨天景象,在聽覺上可以聆聽那錚錝鏗鏘的雨落聲。在視覺與聽覺的表現上又不忘描述童心悲憫的天真,「星星的眼淚嗎?」是否是星星太傷心留下眼淚,同理心作個聯想;「花兒們沒有帶雨傘」,花兒需要雨傘嗎?這樣的問題令人莞爾,但對萬物憐憫也令人動情;「我的詩心也淋濕了」,這樣內心的聲音也夾雜於雨聲中。此詩不但給予聽覺上、視覺上的享受也給予內心上的感動。
五. 結論
自一九四0年代起,開始用日文詩寫作,雖然唸的是藥學,但他對文學的熱情絲毫不減。戰後,跨越語言障礙,改習新的語言文字,重新出發,迄今仍不斷繼續筆耕,對於文學仍持續創作,精神令人欽佩。詹冰在詩集<<實驗室>>曾說:「要創作一首好詩,詩人也應不斷地實驗,實驗、實驗……。日就月將,詩也是隨時代而前進。因此,我們決不能限制藥的界限。同理,我們也不能界說詩的範疇。藥,可治療人類的身體。詩可以淨化人類的精神。無藥,人類就滅亡。無詩,亦然。」詹冰也獨具創造性,在詩的作品上進行多種實驗,每每別出心裁。也可能所學的是藥學,所以詩中也融入知性和計算方法,在詩場上自成一格,為台灣的現代詩、圖像詩、童詩有著全新的起步。科學的知識用文學的手法表現出來,再加上閱讀的廣泛,詹冰用科學準確的態度來對待文學,以敏銳的觀察力賦予文學,也以生命奉獻給文學。對於詹冰而言文學如同第二個生命,我們可以從作品中感受他的生命,用心體悟美與愛的真諦,詹冰所創作的作品也因此擁有不朽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