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詩輯十五首

[靈歌]

＜命定＞　　

我退還妳
一身錦鏽
留下補丁
那是我的前世
披上今生

＜風箏＞　　

我不該駐足這裡
影子雜沓，四處攻伐
我必須將自己縮小
再小
讓失去方向的你們抬頭

＜只是退休＞

他不斷磨著
那把鏽蝕斑斑刀口倒捲的菜刀
磨刀石上傷痕累累
他只想做好一頓晚餐

＜葉子＞

啃嚙季節的邊緣
讓自己慢慢長成別人的樣子
一條大河流經的歲月
一些支流接走
逐漸加深的顏色
讓光影停格在高點
窖藏的暗，只為了開瓶

＜黑的光＞

滂沱大雨
將夜推入惡海
岬角掙扎的光
一絲絲將不眠割傷
陽台望成斷崖的欄杆
我巨浪我觸礁我是沉船

＜來去＞

她走來，漸漸靠近
像一張舊照片
削瘦，矮小而面容難辨

她走過去了
撕下一張日曆
我轉頭注視
卻是去年的陽曆
缺了一半的陰

＜火中含冰＞

你挖出深埋的火種
釋放烽火連天
我在燒焦的黑色人間疾走
飛灰中一顆不煙滅的晶瑩
是你流下的淚
透明另一場冰凍的餘生

＜我是……＞　　

我不是神兵，無法刺秦
每天將妳的葷素
隔離，斷開
吐出殘渣，血腥滿身

有時，為了懺悔
想像自己是根木槌
我的妻，自砧板皈依為木魚
每一次鬥嘴，都是誦經

＜你為誰＞

你們靜坐，甚至絕食
即使長不出菩提樹
分別的法門走來走去
有怒目金剛，有彌勒
都來灌頂，說是成全你的究竟
你睜開不著邊際的法眼
已然群魔亂舞

＜舞劇的結局＞

妳自光中走來
拖著書法的餘墨　斷筆
我看不見

埋首運筆的凝思
彼此受劇情導演
滑入廢墟的台步，錯位
直到釋放的鼓聲敲
再敲，以貓的弓背撲擊
彼此在空中擦身的火花爆響成需索的眼色
而已然落地

＜冰火之間＞

浪尖上的你彎腰問我
「長者，我需要你的火」
仰望年輕的巍峨
我掏出正在融化的冰

＜究竟＞

閃電擊中的樹
生命交給烈焰
我在風雨中逆旅
尋找浴火的鳥鳴
著色重生的春

曠野如案前展讀
火炬的雙瞳
暴雨以潑墨
形意你的沉思
山高　星垂
似水流年

＜守候＞　　

我無法禁止自己
跨越繁花的城池
總是易於被攻陷
被征服
沿路鋪滿的花瓣
不為鐵蹄
只等你馳騁的回眸

＜自囚＞
　　
我被禁足，不准跨越
甚至追隨

立定腳跟，鑽一個點
讓陽光投下半徑
時光緩緩推移
我漸漸圈圍
屬於自己的幽閉

＜我走了＞　　

我必須避開，沸騰的紅塵
將嚴冬的雪，壓縮成冰
那是我通透的肉體
赤裸而安靜
彷彿長眠，靈魂已離身
當你靠近
融化的俱成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