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大理》及其他

[俞昌雄]

■ 一個人的大理

在大理州，我總不敢眺望
壓得低低的雪梨般的
雲朵，一個上午都不會離開
我走著，它跟著
形同那急於附身的人

我遇見的白族姑娘都叫金花
她們在人群中微笑
那就是讚美詩，天南海北
總有人把它帶在身上
不要讀出來，卻可以一世珍藏

大理州的族人迷戀傳說
陶罐裏煮梅，一命接一命
我在這片土地上僅僅過了一夜
衣襟裏已刻下經文
他鄉有路，莫回頭，莫回頭
2012.10.28



■ 去青島

我帶著無數遷徙中的種族
去青島，探訪一個身體裏有過日出的人
蟻群和盲頭雁心神不寧
嬌小的鸚鵡，癡迷於大朵的月季
匯泉灣的海水就要漫過情人的腳踝
我還有一枚青澀的果實
等待神的認領

長尾蜥蜴開始爬上歐式建築
它們絮絮叨叨，要從雲端取下昨日的琴音
花斑蝶獨自翔舞，它在人群中
藏著密友，只需壓低一尺
陌生人的手中就會留下閃光的弧線
只有鷹是高傲的，它們飛越跨海大橋
魚群已有了全新的道路

我們探訪的那個人住在花石樓裏
圍牆聳立，刻有地球的反光
每個有風的夜晚，他就跑去和月亮說話
要是下雨，他就躲進青銅雕塑
這座城市所有的傳說都和他有關
我決定留下來，而我的隨從心生嫉妒
它們在夢裏各施魔法，終得其主
2012.11.8



■ 登木蓮，群山無主

木蓮山連綿起伏。山有寺廟
香客從年頭跪到年尾
並不知僧人用青枝搭夢，露水洗臉
長尾鳥飛來飛去
過了這道梁，還是一道梁
只有空空蕩蕩的風
吹於峰巒間，懸掛大柱下

登木蓮，攜三五兒時玩伴
到一清泉處，聽見山下有人在喊
水裏夕光沉落，刹那群山無主
2013.2.17



■ 去北溪看桃花

那群人去永春北溪看桃花
白色的，粉紅的，其實只有一朵
先是掛於漫山遍野裏
而後，來到一個人的手上
到另一個人的心中
桃花開了一半，春停不下來
中途有雨水，滴答，滴答

我在那群人當中得到了默許
可以無聲無息地飛，村莊不說話
有人隱姓埋名，有人黯然神傷
2013.2.28



■ 肅南丹霞山

我說大海的波浪，說彩虹，說
宮中妃女層出不窮的秘密，還說她們站在
山崖上，眼中閃過的火和火裏隱藏的
遲遲未落的淚滴；我說曲線，顏色
說心從石頭裏長出來的模樣
在肅南丹霞山，我還說到風吹走的
沙粒，說到身體裏的峰巒
說雲朵來到頭頂時突然發出的響聲
說雨後的腳印，說山坡滾下來的飛鳥的
遺體，說那樣的一個時刻
在肅南丹霞山，很多人將迷失
而我如一塊堅硬但又缺少刻度的石頭
我被嵌進某個裂隙裏
沒有朝代，沒有標識，更談不上記憶
如果真有考古學家前來探詢
他們定然會說：這是多麼好的化石
因為時間的冷，它已得到了自然的呼吸
201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