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臺灣的兒童詩----林煥彰

[鯨向海]

兒童文學包括童話、小說、散文、詩歌、神話、故事、戲劇等，兒童詩只是其中的一種；但作為「兒童文學」的一份子，詩歌在文學教育上的功用，比其他類別的作品，更富有意義；因為詩歌的形式、語言、意識、情境，在短小的篇幅中，很容易就能夠表現出來；無論對兒童在語言的學習上、文學的欣賞方面，甚至寫作上的練習，都很容易收到預期的效果。

臺灣近十餘年來推展童詩教學的結果，不僅反映兒童詩的教學可以提高兒童學習語文的興趣，更發掘了兒童也有寫作的能力。因此，談到臺灣的「兒童詩」，它應該包含成人為兒童寫作的詩和兒童寫作的詩。

　　臺灣有成人為兒童寫詩，最早是現代詩人楊喚。他在民國三十九年，從中國大陸來到臺灣就開始專意為兒童寫詩，他認為：「兒童文藝在中國是最弱的一環，……較之英、美、日本，可謂少得可憐，我不能說我的兒童詩寫得怎麼好，但是在這裡，就沒有人肯花工夫去給孩子們寫東西。」他這段話正反映當時臺灣兒童文學荒蕪之一斑。

　　楊喚的兒童詩，富有童話意味，大人小孩都喜歡，對早期臺灣兒童詩的發展，有相當影響；可惜他在四十三年三月七日不幸發生車禍去世，死時才二十五歲。

　　楊喚為兒童寫的詩，目前保存下來，只有二十首；其中十八首已由純文學出版社編印成冊，書名叫「水果們的晚會」，這裡舉一首作為參考：

　　　小　蟋　蟀　　　　　　　　　　　　　　　　　　　　　　　　　　楊　　　喚

　　　　克利利！克利利！
　　　　媽媽的故事真好聽。
　　　　克利利！克利利！
　　　　洋娃娃的眼睛真好看。
克利利！克利利！
　　　　誰讓你的小臉和小手又黑又髒？
克利利！克利利！
　　　　不哭不鬧睡一覺，
　　　　我的歌兒唱到大天亮。

　　楊喚留下的兒童詩雖然不多，但一直受到讀者的喜愛，更經常為論者所引用，為報章雜誌所選刊；而且從五十八年開始，國小、國中國語文課本就陸續採用作為課文，是現代詩人中最早受到教育界的重視，如今二十五歲以下年輕的一代，都讀過他的詩。

　　臺灣有成人為兒童寫詩，雖然與民國三十八年中央政府遷臺後，由現代詩人紀弦等從中國大陸帶來的一支新詩的火把同時點燃，但由於楊喚的逝世，幾乎熄掉了火種！

　　從四十三年到五十九年，這長達十七年的時間，成人為兒童寫詩，為數極少，幾乎是中斷的；就現有資料來看，只有茲茲、憶、朗朗、魯蛟、郭文圻等人而已，他們作品少，又未持續寫作，所以沒能形成氣候。

　　不過，在五十六年間，語文教育家王玉川先生，他七十六高齡時，還為兒童寫作了一本「兒童故事詩」和「大白貓」的兒歌集，以及現代女詩人王蓉子也寫了一本童詩集──「童話城」，為兒童詩歌創作集的出版開了先河，值得特別一提。

　　五十九年前後，是臺灣兒童寫詩真正萌芽的時期。此時，由於成人為兒童寫詩逐漸增加，屏東仙吉國小教師黃基博率先嘗試指導兒童寫詩，而獲得普遍的迴響；國語日報創辦「兒童文學週刊」，由兒童文學家馬景賢主編，經常刊登論述文章鼓勵兒童詩的寫作和教學，並公開徵稿；此外還有一些兒童期刊、現代詩刊都紛紛刊登成人和兒童寫作的詩，很快就激起了各方面的注意；再加上洪建全兒童文學創作獎適時的設立，以及兒童詩專門刊物──月光光、大雨、風箏、布穀鳥等相繼出現，同時教育主管單位也通令全國各小學列為活潑教學項目、出版專集，以及各報章雜誌兒童版的支持，很快的就形成了引人注目的一項兒童文學活動。目前，兒童詩集的出版，比童話、小說、散文更受歡迎；很多學校出版專刊、專集，並經常舉辦教學觀摩或寫作比賽。
　　
　　至於成為兒童寫詩，目前已不限於兒童文學作家，很多詩人、作家都參與了寫作的行列；而較有成就的，如現代詩人有詹冰、渡也、路衛、舒蘭、林煥彰等，兒童文學家有林良、謝武彰、林武憲、黃基博、林鍾隆、方素珍、黃雙春、李國躍、杜榮琛、劉丁財、林美娥等。茲舉數首
略為介紹如下：

《白鷺鷥》　　　　　　　　　　　　　　　　林　　良

　那
　隻
白鳥
飛起來了，
飛得不高，
飛得很慢，
平平的飛，
平平的滑，
好像粉筆
在綠板上
畫線──
畫得很長，
可是沒有
那一條線。

《山路上的螞蟻》　　　　　　　　　　　　　　　　詹　　冰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
　　蝗蟲的大腿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
　　　　　　　　蜻蜓的眼睛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
　　　　蝴蝶的翅膀
　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螞蟻
　　　　
　　　《鳥》　　　　　　　　　　　　　　　　　　　　　　　　謝　武　彰

　推開窗戶
　看到一棵樹
　在圖畫裡
　
　小鳥們唱著歌
　從圖畫裡
　飛出來
　
　　　《小白鵝》　　　　　　　　　　　　　　　　　　　　　　　林　煥　彰

　一隻小白鵝，
　在池塘洗澡；
　我要摸摸牠，
　牠很驕傲，
　不停的對我說：
　白白！白白啊！

　　　《做泥人》　　　　　　　　　　　　　　　　　　　　　　　張　褔　原

　挖到很多泥巴
　跟哥哥一起做泥人
　先做手
　再做腳
　最後做鼻子眼睛和耳朵
　不能給泥人做嘴巴
　哥哥說
　泥人品行不好
　開口都是髒話

　　　《我吃過了》　　　　　　　　　　　　　　　　　　　　　　　黃　基　博

　看她津津有味地吃蘋果，
　我嚥下了口水，
　好像真的吃到蘋果一樣，
　口水裡有蘋果的味道。
　她說：你也吃一點兒吧！
　我說：我吃過了！
　她瞪大眼睛看我，
　我也瞪大眼睛看她。

　　兒童寫作的詩，由於指導老師的努力，也已收到了令人驚喜的成果。從個人所編選的「布榖鳥」、「童詩百首」、「兒童詩選讀」、「國小兒童詩歌選集」乙套（六冊）及蒐集的資料中，可以看出其水準之一般，在此僅就國小各年級及國中生作品各選錄一首作為參考。

　　　《小花兒》　　　　　　　　　　　　　　　　　　　　　　　　一年　洪瑞千

　花園串間一朵小花兒
　我很喜歡它
　爸爸媽媽都來看
　小花兒
　再開一朵給妹妹吧

　　　《妹　妹》　　　　　　　　　　　　　　　　　　　　　　　　二年　張佳瑜
　
　妹妹穿著媽媽的高跟鞋
　跌倒了
　妹妹很勇敢
　自己爬起來
　她說
　我長大了

　　《蛇》　　　　　　　　　　　　　　　　　　　　　　　　　　　三年　蘇俊龍（盲生）

　人看到我
　就要攻擊我的頭部
　我要發起一個運動
　在草叢裡玩耍
　要戴安全帽

　　《處　罰》　　　　　　　　　　　　　　　　　　　　　　　　　四年　王惠生
　
　做錯了事
　老師只說我一聲
　我的心就
　好熱好熱

　　《釘　子》　　　　　　　　　　　　　　　　　　　　　　　　　五年　許志勝

　釘子！釘子！　　　　
　你是雙面人，
　一面尖，
　一面鈍；
　你用鈍的那面對待鐵鎚，
　用尖的那面刺痛了木頭。
　
　　《露　珠》　　　　　　　　　　　　　　　　　　　　　　　　　六年　方敏鴻

　晚上如果下雨
　天空的小星星就不見了
　第二天太陽起來
　我看到許多許多小星星
　掛在樹梢
　一顆比一顆晶瑩

　　《黑　人》　　　　　　　　　　　　　　　　　　　　　　　　　國中一年　余明德（布農族）

　我是一個最黑的人
　我長得很壯
　夜裡
　人都看不到我
　白天
　從幾十里外看我
　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爺爺的老搖椅》　　　　　　　　　　　　　　　　　　　　　　國中二年　潘麗琪
　
　那是永遠都寂寞的不倒翁，
　心中的那孤寂，
　誰也不了解，更不能分擔
　瞧！一根根骨頭也都快壞光了
　彷彿在告訴我，
　把我丟了吧！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它也失去了一位好爺爺。

　　兒童寫的詩，其水準並不亞於成人的創作，這是我們在推展童詩教學之前所未想到的意外的收穫。不過，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必須在此說明，那就是：兒童作品的好壞，指導老師的教學方法具有決定性的關係；因此，教師指導兒童寫詩，其本身必須對詩具有相當的認識，對兒童更要有充份的了解，否則亦難收到預期的效果。但不論兒童寫作的詩是好是壞，使他們接受詩的陶冶、淨化其心靈，就是推展詩教的最大的目的。



現代詩復刊第六期

[高湯]

楊喚先生一開始就把兒童詩放在制高點，使得許多有心寫兒
童詩的人因難以望其項背而卻步。楊喚而後，十幾年前，一
群熱心教育的國小老師，帶領、誘導小朋友寫兒童詩，兒童
詩至此又在兒童文學史上，鋒芒畢露過。然而這些年來兒童
詩的發展的確也遇到了瓶頸，由於僵化的表現方式，許多兒
童詩只是文字和想像的堆砌〈且想像還只是想像而已，還沒
醞釀成詩〉。使得原本積極推動兒童詩發展的許多團體、報
章雜誌，如信誼基金會、洪健全文教基金會、國語日報……
等，相繼取消對兒童詩的贊助和鼓勵。近年來擅長畫畫的幾
米，崛起於兒童文學的領域，其隨興式的語言、有著童話般
思維的風格，作為親子交流的媒介，受到許多家長和孩童們
的喜愛。雖然其部分著作中，也採兒童詩分行斷句的寫法，
事實上其內涵已經誇越界限模糊了兒童詩的定義了。我們容
許兒童詩有這麼大的轉圜空間嗎？依我個人粗淺的想法，是
的也覺得兒童詩的定義也該有個更寬闊的空間了。談白講海
、內外早就有人孳孳不倦地拓墾這片荒地了呢？

結束飆詩區徵文之後，我要就讀國小五年級的女兒，來選選
她心中最最喜歡的作品。讀了老半天之後，她說她最喜歡師
小龍所寫的「我是一隻金魚」。依「兒童詩是適合兒童欣賞
的詩」的定義而言，這次飆詩區的作品，除了小龍等少數作
者的作品之外，看來絕大部分的兒童詩是不及格的。依此類
推，那麼「現代詩是適合現代人欣賞的詩囉」。可見現代人
啊！獨立思考是多麼的重要。

相信大家不是一生下來就會寫詩和欣賞詩的吧！寫詩和品詩
同樣需要不斷地自我挑戰，循序漸進地學習和磨練，日積月
累漸轉漸深，慢慢地自然越來越有心得，愈來愈能得心應手
。二者之間是彼此共存互相提攜的兄弟手足關係的。因此品
詩的經歷和創作的過程，同等曲折同樣艱辛呢！兒童先天上
對文字的理解和敏感度相對的較差，但並不表示他們對於艱
深的兒童詩就不能心領神會，也不能意味著童詩創作者必須
寫出迎合兒童口味的作品呢？兒童要能品賞兒童詩又何嘗不
需要如上的過程呢？難道我們對兒童詩的要求，要一直停留
在「語言淺白、想像力豐富、邏輯簡單……」的階段嗎？


節錄喜菡文學網四月飆詩區「兒童詩專輯」裡的一段話供大家參考
很高興國內有網站願意把童詩製作成專區，並敬祝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