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七歲的奇幻大冒險

[余學林]

你或許已經忘記了七歲那年
某個星期一二三四五六的某個早晨
人行道上破損的紅色磚塊
被當成跳房子般躍行
直到電線躺臥地面的黑弦
以及一棟棟建築物的沉沒
你才發覺學校迷路了

然而七歲那年你
並不懂得替學校擔憂
你還害怕被鐵門一口吞食
密碼ＯＸ１２３４才能逃跑

不過你輕盈的腳步緩緩沉了
格子消失，你發現這個世界上
有不平坦的路存在，是土黃的
一種從未觸摸過的色彩
一條直尺與圓規都繪不出的線
活生生地被你踐踏著
你以為你拾起了石子
卻是你畢生第一顆彈珠汽水的寶石
時光激流上，你打了七個水漂兒

沒有人看見你走進森林
青葉是翡翠，枝幹是琥珀
（想起這個字你吃吃地笑了一下）
竹蜻蜓，紙蝴蝶
你期待至少其中一隻可以
在你的肩膀上做一個春天的夢
一隻、兩隻、三隻
全部散成跟前的零碎花瓣
來不及，沉重地
全部都再也撿不起來

撥開濃密樹蔭
天空有朵雲
你伸出意象的觸手
揉成了一隻小白兔當成你的坐騎
往山頂的方向或許可以找到家或學校
找家好了。任誰都這麼想。
黃沙滾滾，地心引力變得陡峭
晃眼你的小白兔變成黑神駒
你開始覺得這樣似乎比較合理

你忘記你錯了，一大片厚重的灰夾克把
山峰包裹得緊緊的密不透風，才怪
風吹得你站不住腳，飛砂在眼睛裡打轉
眼淚構圖一個男人與一個孕婦與一把劍
嚇到的是你，哭啼是一個嬰孩的職責
當他掉下了山谷，視野豁然開朗
當你看見了光芒，就看見了光芒
當他長出了翅膀，你懂得信仰

你開始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即使
你在歸途失去了你的神駒，即使
屠夫們穿起筆挺西裝打起領帶
「殺害這名婦女與嬰孩的就是……」
你來到了盆地上的小法庭，宣判時
法官打了個噴嚏，手指變成指著你
於是你的腳步變成了鐵球，你忘記如何跳躍
不過密碼ＯＸ１２３４背負罪名
你拖著一座沼澤中央的監牢逃跑了

你或許已經忘記了你是怎麼回到學校的
尋回的紅格子某些踩下去就會崩陷
子彈從路人口中咻咻地交織成天空
指甲尖銳如刃，張牙舞爪，招牌路燈跌落
一輛輛小客車伸出隱形砲管，發射發射
橡膠與柏油，摩擦出一根根矗立的刺
你埋首向前衝刺衝刺直到你回到教室
點名後沒有人呼喚你的名字
你才發覺你已經不再是七歲了

你小時候要的是無敵鐵金剛還是芭比娃娃
我不敢肯定，不過要你馬上回答的話
你或許已經忘記了你是何年七歲
三秒、兩秒、一秒
時間到

此時你的靈魂可能躺在
台北捷運車廂的門前或
太魯閣的幽靜谷底試圖
想起七歲的奇幻大冒險
而你現在讀完了這首詩。

初稿　2007/03/11

[6B筆]

童詩或寫給兒童的詩，最能吸引我的是冒險故事，或有冒險成份的事件，這之中的好奇、害怕、想像、爭執、患難等各種狀況，亦是「惡」的鋪陳要件、素材，用之不竭、寫之不盡，童詩，何妨讓它很哈利波特！謝謝Koala.Y的〈你七歲的奇幻大冒險〉，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