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恆春三首

[黃羊川]

　　　　──記我的童年之一

1.自鳴

在海邊
你牽他的手
陸地牽著海洋的手
呼叫
面對燈塔與每個成形的岬角
風瘖、潮聲、浪碎、海水的鹽味
以各種方式召喚、聚攏
我們變形的倒影與逝去的回憶

離去，再回來......
我們的身旁
都鼓動著某種不知名的奏鳴
那些過往的過往的過往的...點......滴
四處傳 散
有些在耳裡
有些──在別人的嘴裡
在自己的內裡；嗚嗚的響起
停下
我們將對方的腳浸進水裡
自己隨自己離去的方式，隨波逐流......

深呼吸，把鹽味徹底留在回憶裡；
天上落下
滂沱的雨滴
一粒一粒非常仔細
彷彿在哭泣
或在洗滌或是為了與大海團聚
眼前模糊的責任，一件一件；
深呼吸，再，準備離去
海面的聲音斷斷續續
飄散不走的餘音　嗡嗡
嗡嗡嗡地響，繞洋──
也繞過我們身旁
鳴──鳴──作響
嗚......

2.悼石化的觸礁，珊瑚

那家第三大的工廠鎮日排放股股滾燙的洪流
我們都圍繞著海洋生活
──沒想過要分清楚死活的種類

石化的；沒石化的
都在水裡搖擺
視覺與水波紋共振
我們看見搖擺、反映
和我們的生活：

海洋，工廠，浩瀚的藍
承載著巨大的模糊與精密的責任
整片大洋、陸地與我們的船
牽著一條又一條的線
佈置成環環相扣的食物鏈家族

已經不能動的和再不能動的和能動的和...
串通一起
──一則祕密的約定
我們沒看見，沒看見生活的緩慢
沒看見生命被覆蓋的過程
在海底，在海面，在......
屍體與生體同時存擺

3.水無痕

水無痕留在水面
偶爾隨流逐波偶爾隨波逐流

水底下
剝落的仙掌藻片片綠漾；
石縫圍堵著一閃一閃的熱帶區域；
魚群竄游，
在清澈中揚起混濁；
路過的不知名藻種也隨波逐流
揚棄又揚棄又揚棄......
生命的道理。

水面上
一陣波浪與暗藏的海流；
海洋、風或任何路過的
留下它們留不下的痕跡；
我們的腳抬起，
離開不可能再經過的同一泡水；
泡沫貧乏的消逝
我們便拋下過往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