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5)

[kama]

上次你來我這兒吃飯時
提到愛看武俠小說
喔，金庸在泰國也很流行嗎﹖
很好奇「敲山震虎」或「隔山打牛」
這些招式用泰語該怎麼說
他的堂兄詩人穆旦
其實就住在我租屋處附近
當然，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

穆旦詩集的扉頁上
他與妻子在芝加哥大學的合照
就是電影當哈利初次遇見莎莉的地點
校園的中庭六十年如一日
但我更想給你看的
是他1949年在曼谷你的母校
朱拉隆功大學的燦爛笑容

那檳榔樹下的石長凳
「摩訶哇旨羅佛」禮堂長廊的尖頂拱
與臺階前的「那迦」七頭蛇石雕
想必會勾起你大學時代的回憶
我想你一定會笑著說
學生不能隨便與「那迦」守護神合照
否則會受詛咒不能畢業

穆旦曾在杜聿明麾下任隨軍翻譯
赴緬甸對日軍作戰
在野人山的雨林中被日軍追擊
踏著戰友的屍骨
飢病交迫地逃到印度
戰後他又隨聯合國農糧組織赴曼谷任職
當時泰國做為戰爭賠償的稻米
拯救過東亞諸國陷入災荒的千萬饑民
這些業務穆旦也經手過嗎﹖

如果是在六十多年前
或許我倆會一下是敵、一下是友
你會支持鑾披汶‧頌堪元帥的「泛泰主義」
與日本結盟「收復雲南的泰族失地」嗎﹖
你會支持壓制泰國華僑的政策麼﹖
不，你應該會支持「自由泰運動」
聯合英美對抗法西斯政權吧﹖
一如現在的你支持對抗軍政府的泰國紅衫軍
與流亡海外的前總理塔克辛‧欽那瓦

但我知道鑾披汶1944年被迫下野、
1945年受審入獄、1948年復起為首相、
1957年又被軍事政變推翻流亡日本
正如2006年被泰國將校打倒的塔克辛
其妹婿頌猜‧旺沙瓦與胞妹盈拉‧欽那瓦
又在2008與2011年坐上了首相寶座
期間塔克辛創立的「泰愛泰黨」
轉而加入「人民力量黨」又解散改組為「為泰黨」

如果是在六十多年前
或許我會像塔克辛一樣滯留海外不回
我無力「敲山震虎」也無力「隔山打牛」
但至少為自己爭取到更長時段的觀察
或許就是這不涉世的選擇
會讓我被六十多年前的你敵視
也會被穆旦敵視，可是他呢﹖
「1953年回國，1954年就被整了，1958年就被判了」

「藝術能改造國家嗎﹖」
這是上次你來我這吃飯時
我問不出口的——結論
「摩訶哇旨羅佛」就是拉瑪六世
第一位留學歐洲的泰皇、朱拉隆功大學的創立者
即位後大力推動現代化基礎建設
卻也讓國家財政負債累累
後續從歐洲留學回國的泰國菁英們
繼承了現代化政策，卻揚棄了皇室的權威

如今你申請到塔克辛創立的政府獎學金
又將轉赴英國深造藝術與政治
塔克辛口口聲聲說的「泰國只有少數人的民主」、
「政府用雙重標準在打擊我的支持者」、
「我們需要多數人的真民主」…
這些話、這些事，我想你未來一定會仔細驗證
你心中所想的國事、家事、天下事
來自台灣的我，該比你的美國朋友們更有共鳴感
畢竟台灣常被美國人誤認為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