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島

[初惠誠]

在青島

在人群中幽微的什麼
好像詩人身分的實踐
好像掛在身上籍貫的刻痕
六月的初始
我回到青島
在嶗山觀海的大石上
拾起一枚油桐花的
烙印；投海……
By四分衛97VOL.54
2008.06.05


後來；以後……

你後來說起杏子
橘色軟皮與果肉
我在口裡嚼……

談起杏仁時
你興沖沖敲開
我剛剛吐出的果核
伸手遞給我一枚
剥開茶色薄膜後的
白色杏林子
By四分衛97VOL.55
2008.06.05


櫻桃

望著櫻桃，我笑得很開心
將櫻桃種子像鈕釦般
扣入古典的小口中……

於是，櫻桃的胭脂色澤
輕盈渲染了文學滋味
By四分衛97VOL.56
2008.06.05


月季殘響

八大關的夜氣裡飄盪著
月季與海洋的滋味
浮華市南區的德式建築
彈奏記憶的香頌

海洋拍岸
低訴分手後孤單的鄉愁
關於籍貫
原來我們都是薔薇科的人
By四分衛97VOL.60
2008.06.08

Ps.到青島以後，才發覺青島很美……除了超過百年的德式建築以外，到處是各式各樣繽紛的月季、薔薇與玫瑰。


青島早晨

我在棧橋這邊
你在棧橋那邊

我在小魚山這邊
你在小魚山那邊

我在信號山這邊
你在信號山那邊

吶喊；拉開嗓門
接棒似地
啊────
By四分衛97VOL76
2008.06.11



吶喊

　挪威畫家孟克﹝Edvard Munch﹞﹝1863 ~ 1944﹞的畫作〈吶喊〉，蠟筆‧廣告顏料‧畫紙，91 x 73.5 公分。愛德華‧孟克生於1863年12月12日，生於德國慕尼黑﹝Munich﹞。一般咸認吶喊是工業現代化後，人們產生極度痛苦的象徵。

　「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長板坡前逞英雄。還有那張翼德，當陽橋前吼，喝斷橋樑水倒流。」這是山東小調裡描述三國的一段，山東人尚武，早晨漫步於青島，到處可以看見公園裡打拳的打拳，舞劍的舞劍，連老太太都在壓腿。

　青島，紅瓦綠樹，碧海藍天。1898年之後，有一段時間曾為德國租界，仍然保存著一些巴伐利亞特色的建築物，像是火車站，雙尖塔式的教堂。尤其殖民地遺跡的飲食著名物──青島啤酒。2008年奧運時，青島是帆船的比賽場地。我的親戚裡有OP帆船教練。

　五月底，我與八十一歲的父親，返回他的出生地。自流亭機場到青島市區，開車經高速公路，約為40分鐘車程。青島市區經即墨到萊陽，自行開車，有便捷的高速公路，約為二小時半的車程。沒有高速公路時，行車時間超過四個小時。

　當年父親自己的老家被人強佔，被掃地出門了。人家口中的大先生二先生俱被整死，奶奶活活餓死，父親一人逃往青島，大約是徒步走這樣的路線。自南李格莊逃往小馬格莊的二舅家(大媽的親舅)暫避後，二舅敲著牆板通知父親：「八路來抓你了。」

　父親旋即星夜逃出，與青島的親大哥會面。青島現在只賸堂姐一家人了，住在迎賓館附近。堂哥早已病逝，大伯母被活活氣死，留下腦筋有點癡呆的堂嫂──離開的人痛苦，留下的人痛苦，往生後的人痛不痛苦呢？我不知道。

　父親後來在青島有過短暫的軍人身分，大伯則只好為警察，以後俱隨青島大撤退時來台。「大港車站」是父親當時經常往返的地方之一。父親與大伯後來在1960年代以後，陸續結婚生子。青島是北洋海軍的重要基地，巧合的是我與台中的堂哥，同時都念海事的學校。

　進入社會以後，我逐漸察覺：「許多山東人的子弟，似乎都唸與海洋有關聯的學校，好像肇因於此。」

　與父親一起，舊地重遊一些他二十歲以前，步履踏過之地。逝去的是時間嗎？我不知道。我知道：父親仍在過去中……。

　「少小離家，老大回。」父親說。

　「中間經過六十幾年，你回不去了。」殘酷地，我對父親說。南李格莊已劃入煙台，小小的村莊裏，逃往台灣的共有十人。心裡卻想起：「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郁郁累累。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父親上次回山東，約十年前；下次回去，卻不知道何時？這次是返回家鄉的祭祖之行，過了團旺，先是望見道路兩旁的白楊木，再來則是金黃穗實的小麥……
By四分衛
2008.06.11

後記：

　返回台灣時，在青島流亭機場，遇見一位嫁到萊西生活七年的五十多歲大姐，她的家鄉在高雄大樹。她問我們：「青島好還是台灣好？」

　「當然是台灣。」我回答。

　「你覺得山東的鄉下落後台灣鄉下多少年？」我問。

　「四十年。」毫不猶豫地她說。

　「習慣嗎？」我問。

　「她搖頭。」

　青島因為是都市，所以還好。山東的鄉下，廁所普遍是沒有門的。在大屋外面搭個極簡易的茅棚，裡面挖土後置入兩只提把圓塑膠桶，就是廁所。

後記：

　我總是提醒愛穿漂亮衣服的女兒：「美麗是短暫的；財富是短暫的；只有學問是永久的。」

　其實，學問是永久的嗎？學問可以累積嗎？我也不知道。人生的課題，像夢境一樣，沒有什麼是恆常不變的。^^

[雪硯]

一、很好的組詩，語言處理暢快，筆尖情真意切。
二、文學性迴繞生活與人生，「反鄉文學」的筆路，講「文化鄉愁」的抒發更貼切。故鄉人、故鄉事，過去與現在，每一個轉彎，感性的眷戀中都有知性的醒悟。
三、通篇筆力遒勁，感人肺腑。

惠誠是優寫手，令人佩服！


雪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