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善導寺到筆架山

從善導寺到筆架山

文章向明 發表於 2010-04-05,12:47 pm

一一懷念覃子豪先生

台灣第一代詩壇傳人覃子豪先生已經過世四十六周年了。每年的十月十日我們總是會到新店安坑面對筆架山的龍泉墓園去探望他,在他的墓地對他的銅像致敬,並獻上鮮花。墓園的管理人也是一位覃氏的崇拜者,除了收藏覃氏的詩集外,覃氏的墓地三十一年來始終整理得乾淨整潔,大理石的墓碑永遠光可鑑人,周圍開紫花的蘭草也一直笑臉迎人。覃氏在此安息應該還很寧靜。

覃子豪先生於民國五十二年十月十日零時廿分因膽道癌惡化過世,享年五十二歲,幾乎全國詩人都來致祭的追悼會上,當時的總統經國先生亦曾親往致祭,典禮備極哀榮。火葬後,覃氏骨灰暫存台北市善導寺靈骨塔,準備將來歸葬他的故鄉四川廣漢。

然而,時光嬗遞極為迅速,在此期間雖然已組成他的作品整理及全集出版委員會,陸續完成《覃子豪全集》三巨冊,但他的靈骨一直暫厝在善導寺,無法入土為安,一直到民國六十六年己長達十四年之久,毫無任何眉目。其間他的摯友,也是台灣詩壇三老之一的鍾鼎文先生亦曾各方設法,看是否能否在台北某一公園或某大學校園內設一詩人銅像,下厝覃氏骨灰,亦不失為一莊重且具紀念性之最佳處理。但經鍾老(當時鍾先生為新詩學會理事長及世界詩人大會主席)多方奔走,均無法達成心願。作為覃氏學生的我,總覺這是我們這些後人愧對前輩的一件事,但人微言輕,只覺無能為力。民國六十六年十月十日為覃氏逝世十四周年,我乃寫<過善導寺>一詩,分別發表於「中華日報」副刊,及「青年戰士報」之「詩隊伍」周刊。其詩如下:

黃昏,陽光像是倦了
傾盡所有的餘光,落去
那光景
就像格殺你的那次絕症
一樣的淒苦
*

你是早已倦了
五十二年忙給了詩
十四年無根的寄居
你是早已困了
匣中的天地那麼小
再也展不開一張稿紙
*

一過善導寺
車往兩方流
你是那裡也去不了
除了偶爾出現的
你那光灼灼的名字

此詩雖說發洩了我的無奈與愛莫能助,只能讓覃氏骨灰繼續寄居寺中,無法一親他心愛耐土地母親,但也沒得到任何人間的反應,這首詩就像丟入茫茫海中,連泡沫也無。直到第二年八月,覃氏生前的密友胡品清教授,想必也是關心覃氏遺骨無法入土,惴惴難安吧?她來信告訴我他早己將我這首詩譯成英文,發表在《中英文周刊》。胡教授原旅居法國,由於覃子豪先生亦深諳及喜愛法國的象徵詩,譯有《法蘭西詩選》(此譯本在當時查禁非法書刊的時代,廣受歡迎。日前在某一飧會與紅衫軍首領施明德先生相遇,他說他當年可以把整本《法蘭西詩選》背出來),覃胡兩人遂由共同喜愛而成莫逆。胡教授對拙作<過善導寺>的英譯如下:

Passing by the Temple of Shan Tao
一一In Memory of Master Chin Tzu-hao
Eve, the sun seems tired
Pouring out all the rest of its rays
The spectacle
Is as saddening
As the disease that took your life
*

You were tired long since
Fifty two years devoted to poetry
Fourteen years of rootless sojourn
You were tired long since
So small is the world in the box
Where manuscript paper can no more be unfolded
*

Once the temple of Shan Tao is passed by
Cars flow on both sides
But you can go nowhere
Except your glittering name
Now and then
That appears

我這首詩寫得並不理想,只是盡我的一點關懷的心意,但經胡教授的英譯再度見報後,就更加意義重大。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在這期間藍星詩社的大將,也是覃氏生前最器重的,有著惡魔派詩人之稱的吳望堯自越南戰場鎩羽回台了,見老友歸葬無期,他將身邊僅有的積蓄於新店安坑龍泉墓園,購得一方墓地,將覃氏骨灰自善導寺移往安葬。這是一件詩壇大事,多年未了的心願、終於在一個歷劫歸來的詩人,傾其所有慷慨奉獻的慈悲下完成了。安葬儀式是在民國六十七年的詩人節那天舉行,眾詩友、學生全都全程參與致念。民國七十二年,藍星詩社社長羅門商請彫塑家何恆雄教授,親塑覃氏半身頭像立於其大理石墓塚之碑座上,其下方則由覃氏函校學生向明、麥穗等人製作刊有覃氏名詩(追求)的銅彫一塊,如此構成一完美的,象徵覃子豪偉岸形象的詩人墓園。

在此十月十日覃氏的忌日寫下這麼一段珍貴的過往,除了時光無情,歷史浩瀚,許多我們親歷的大事,會被淹沒於無形外;可怕的是當年為覃氏後事料理的許多人都已老去,像詩人彭邦楨、魏子雲老師、胡品清教授、吳望堯詩人都巳先後走入歷史。而他的老友、同學洪兆鉞、詩壇大老鍾鼎文,葉泥都已是九十多歲的老人;即使我等當年函校他的學生,也都年屆八十左右,除了可貴的記憶依稀尚存,即使每年往他墓地憑弔亦多是有心無力,爬不上通往墓地的高坡了。因此,即使這麼簡要的記述,我想也就有其絕對的必要性。

〈寫於2009年十月九日覃子豪逝世四十六周年紀念前夕〉
未經許可,禁止轉載。
向明
台灣詩學同仁
 
文章: 153
註冊時間: 2003-12-26,11:09 am

Re: 從善導寺到筆架山

文章杯中冲浪 發表於 2010-07-02,8:23 pm

一个不曾过河的卒子
是喧哗不能否定的存在
每个夜晚,以不茫然的茫然
向哓哓不休的夸示胜利的卒子们
吹一阙镇魂曲

——向伟大的诗人致敬。
杯中冲浪
耕詩家
 
文章: 39
註冊時間: 2008-04-13,11:2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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