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裡的詩

[向明]

草叢裡的詩

# 草叢
非常想混
混進溝邊的那處草叢
聽聽最低矮處的微弱呻吟
嘗嘗荒僻間的渡日苦境
*
我很瘦，也不挑食
非常適合與他們共存共榮
祇是我的腳步，很沉重
深怕踏碎那兒保有的寧靜

# 草葉說
草葉說：
我知道我很單薄
無法和溯風頑抗
*
祇好常常把頭一偏
就躲過了
一場場災難
*
這一賤招
絕對不是WHITEMAN教的
他比我硬朗

# 靜坐
兩腿雙盤
在自家門前的廣場
靜坐
且硬牽自已
入定
*
祇是六根不淨
內裡的抗議四起
陪在一旁的老榕盆景便說﹕
要學我嗎？
永遠沒有花期
永遠別想返回紅塵

# 陌生
我會成為他的什麼？
他會成為我的什麼？
都不知道
草叢的社會不必知道
*
大家都在躡著腳求生
惟恐
一個噴嚏
卡住了喉嚨
*
是也
應無所住
始而能，生其心

# 草叢裡的話
我的慾望渺小
小如一粒露珠
不論誰乾渴欲裂
我會獻出我的全部
*
我的腳步很窄
邁開也不出一個大字
仍會是一隻蝸牛
永遠爬向未知
*
我不喜也不憂
從不認為百事可樂
也不相信萬花嬉春
總是比別人遲鈍

# 瓶中信
遙想當年
想必是淚滴與墨汁俱下
*
其實那紙條上所有的字
一個「愛」字就可概括
*
瓶中天地窄
心意無絕期
毋需防腐
保證新鮮
無論漂流多久
千年萬年
拾獲的那人定會說﹔
「只有這愛，
才是永恆不變！」

# 靜
靜下來的時候
便祇好寫詩
一種多么可怕的時間填補
就像向深谷
猛丟石頭
連回聲也無
*
靜其實是一頭嗜睡的猛獸
最好別以任何誘餌
譬如像詩這種毒物
將其振奮、且諷刺它
這世間、唯有你們這一類
都‧似有若無

# 再輕一次
己經失重了
要讓自已再輕一次
掉下
一片片枯乾的落葉
那時間脫水的淚滴
*
不管是秋分
不管是冬至
再輕一次之後
一棵樹的所謂存在
便不再那麼礙眼了
*
誰會在乎
那些枯乾的落葉呢？
這世界
這草叢
註：惠特曼（Walt Whitman）為美國早期詩人，著有長詩『草葉集』，鼓舞美國開拓精神。

[長篙]

读到片叶断章，让人联想冰心的“繁星”，草丛、草民、低矮，却又坚定不阿，骨子硬朗。
葡地而追忆，定性而慈悲。诗中不泛“静极有动”，“轻极生沉”的感觉。

[向明]

長篙﹕謝謝你遙遠的鼓勵‧這組詩曾數度在重要的朗誦会上，甴我自誦。在筆会的多語言朗誦会後‧余光中說我為什么這樣「低調」、一旁的席慕蓉也有同感。我無言以對‧只想說﹕「我高調不起來」。你的鼓勵讓我振奮。此組詩尚未在書面發表‧己壓在一家文学雜誌有半年以上。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