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以来的爱情]
过了很多年,我还偶尔想起你:红酥手,黄藤酒
伤心桥下春波绿。其间多少个春秋
一支诗笔因你而微微颤动。
但这世上,已经没有你的踪影。颓墙废池
又经无数次修葺。熟悉你的人
早已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熟悉我的人,一半在地下,一半在阳光中
还有零星的几个,在不可知的未来
穿著不同时代的衣巾,拥有跟我一样哀伤的身躯。
在新的世代,我们的国家又产生了大量墙壁,但除沈园以外
再无人找得出一块,题放翁词句。然而有人在桥上
拍着栏杆,又照见了宋朝的黄昏
和你的惊鸿之影……也有人徘徊亭榭之间,把女儿红
纵老泪,一咏三叹,凄凄切切
摔碎了今朝的酒壶。
哎,一个人的生死如何能了断他未曾了断的尘缘?戴乌毡帽、摇橹
今朝我又出现在人世间:婉儿,假如你也在,你可称我为绍兴师爷
徐渭、陈洪绶、赵之谦、任伯年、徐锡麟、陶成章、迅哥儿。
假如今朝你仍是多情儿女,来访江南旧迹,走过市井街衢
廊桥池阁,到沈园望上一望:
我们年轻时候丧失的爱情,仿佛可以拾阶重来。
[表妹,我在沈园]
湖水冷了。我想弄清明月
晚钟、清风是否迷糊
是否荡漾,是否与往日不同。
饱览家国兴衰、人文典故
风流韵事,在拆东墙补西墙的时候
遵从时代的旨意而作改变。
你睁大双眼,看着一条老巷
和沈园的变迁:爱情就是电子邮件后
注明的月亮的时间。
无可挽回,无可救药,只好一往无前
落入水中。夜幕降临,你在湖畔怅望: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但戏剧性在于,表妹,我是在沈园
而不是在新城的摩天大楼中见到你的
秀发、丹蔻、飘忽的彩裙。一支玉笛
一个乐句累了。放翁认出惊鸿之影
浮萍、心灵世界的其它地区。
夕阳画到了墙上。
“你爱的是你不能爱的,你不能爱的
是你爱的,你不爱的是你要爱的
你要爱的是你不爱的。”
在园中绕过半个弯子。我的方寸乱了
我的脑海也是浑浊的。不如对诗歌
有清醒的认识:用毛笔浇怀中块垒。
但我不能说出对母亲的怨怼与不敬
不能把时间当作一场细雨,用之把隐痛洗去。
我不能不在开端的地方匆匆结尾:爱情是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