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上與詩的關係 ──讀白靈《女人與玻璃的幾種關係》 靈歌

靈歌,本名林智敏,1951年9月出生於台北市,世新編採科三專畢。野薑花詩刊副社長,乾坤詩刊同仁,大海洋詩刊顧問。曾獲洪建全兒童文學獎,作品選入《小詩,隨身帖》《台灣現代詩手抄本》(張默主編)《書註》張騰蛟編著。著有《漂流的透明書》《夢在飛翔》《雪色森林》《靈歌短詩選(中英對照)》等詩集。個人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tend.lin

版主: Taiwan Poetry, 靈歌

邊界上與詩的關係 ──讀白靈《女人與玻璃的幾種關係》 靈歌

文章靈歌 發表於 2014-11-11,10:57 pm

<邊界上與詩的關係>  靈歌
         ──讀白靈《女人與玻璃的幾種關係》

  白靈在詩集的自序上提到,近年在哲學上所下的功夫,對詩創作引發鑿洞效應與轉折發現,詩是這些效應和發現延伸的波紋,生命波紋的記載得站在邊界觀看才行,詩即邊界之歌。
  這本詩集是詩人自二00四年至二00七年間的作品,在詩與生命的邊界上,詩人將三年生活中所觀所聽所想,過濾成詩的精華。再加上個人的幽默與溫柔的反諷,讓詩集呈現通透的哲思與人間處處的溫暖。
  卷一與詩集同名的《女人與玻璃的幾種關係》,是詩集中的精華,空明澄淨,禪的妙趣橫生。
  女人的繞指柔與玻璃的塑形百變,詩人在二者的關係中悠游自得。
  試讀七帖中的四首小詩:
  
  「女人是玻璃做的/除了舌頭」
  「但已/足夠割喉了」──<玻璃做的>。
  
  點到為止,餘韻繚繞。

  「只要靠近火焰/玻璃的柔韌就沒有盡頭/愛拉多長就有多長」
  「從不管冷卻下來時會是/怎樣的脆弱」──<柔韌>
  
  女人的愛,雖深卻窄;男人的愛,則寬而薄。
  男女情愛的摩擦自古皆然,造就歷久不衰的情詩與哀歌。倒是女人的愛與玻璃是相通的,管窺的愛情,燃燒起來如同火山,就像火焰下的玻璃,延燒多長愛就有多長。而一旦冷卻,不是立斬情絲(截斷玻璃管絲),就是玉石俱焚的碎裂。

  「她腰肢匍匐前進的方向/就是時間匍匐前進的方向/就是歷史碎裂的方向/熔合的方向」
  「改朝換代尤其是/總是因為蛇碰到一顆致命的/蘋果」──<腰肢匍匐>。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英雄創造時勢,開啟歷史新頁,卻有部分受心儀的美人影響造成歷史的碎裂。荷馬史詩特洛伊中的海倫造成木馬屠城,清末吳三桂為了陳圓圓沖冠一怒成了歷史罪人。過錯雖都是男人的爭奪戰,不可諱言受了女人影響。
  而女人又往往是歷史融合的關鍵,昭君和番維持西漢與匈奴的和平相處。詩人以玻璃的熔合與碎裂,點出女人對歷史戰與和的影響力,而女人腰肢的柔軟也像玻璃般向前匍匐延伸。
  女人與玻璃與歷史,就在高溫的火焰中,任詩人捏塑造型與未來。

  「如果女人的身體是透明的燒瓶/那始終無法徹底休息的/就是粉紅色的舌頭了/那是燒瓶中不可少的攪拌器/人類運轉的代表物/信不信,宇宙就靠這/攪拌著星雲」

  「世界被攪動著/日與月、清與濁、生與死,被攪動著/女人說:這是化學/男人說:那是物理」──<攪拌著星雲>。

  女人的身體是透明的燒瓶,無法休息的舌頭成了攪拌器,這樣的意象真是令人拍案。而被攪拌的竟是宇宙的星雲,日月清濁生死都被攪動,詩的意象一波波後浪推著前浪,推到平靜的沙灘卻成了化學與物理之爭。
  卷一另有飲茶小集(七帖),以茶寫人生,詼諧幽默令人莞爾。更引發詩人管管技癢,也和了七首小詩。

  <偎>:
  「落日偎近一座湖泊/低聲問:/泡茶嗎?」

  <唇>:
  「葉片/唇一樣準備好了/想對另一張熱呼呼的/唇口說/泡我」
  
兩首詩三到五行,不能減亦不必增,淺白的文字逸趣橫生,是小詩極高的境界。

<手>:
「但有一根嫩芽/錯過好幾十隻採茶姑娘的手/仍在她們身後喊/採我採我」
「第二天它就老了」

這首詩令人想起鹿橋《人子》中的<忘情>,再美好的事物不被及時發現,一錯過只剩下歎息。

<沉>:
「葉片沉下杯底/水說:/你真複雜」
「葉片又浮上水面,說/你是物理/怎麼懂,我的化學」

水與茶葉的對白呼應著<攪拌著星雲>中的男人女人,水是男人是物理,茶葉是女人是化學。

<脫>:
「靈魂脫殼後/飄到空中,回身/對逐漸冰冷的肉體/附耳低語:/謝謝,你為我們的人生/泡了一壺好茶」

豁達、了悟、人生一回原是一盞茶,能泡一壺好茶應心存感恩。

<騰>:
「太陽以光/寫了一封email/給九大行星:/在我短暫的一生中/總算為我們的銀河/騰出地球/這一盞茶的時間」

宇宙是浩瀚的,太陽系是渺小的,更不用說地球。而人,更應常懷敬天。

<真>:
  「到黃昏時/自己能不能靠近自己/說:這一天/真是雋永」

  詩人期許自己一天(也就是一生的縮寫,黃昏象徵臨終)的雋永,是順天而行,一切合乎道。當肉體的結使逐漸褪去時,真心將如蓮的盛開。
  詩人在哲學上所下的功夫,對詩創作引發鑿洞效應與轉折發現,在<花開>與<花藝>二首詩中隱然浮現。
  試讀<花開>:

  「雲 因風捲到高空 而花開/雪 因溫度降到深淵 而花開/雨 因泥土的臉貼上來 而花開/海 因礁岩伸腿擋路 而花開」
  「我崎嶇的心情/必須躺在你愛的劍山上/才能 開 花」
  「但如沒有你的指和舌/佛手印似的幻化/我該由何處/靈動我的/心 花」
  
  「雨 因泥土的臉貼上來」,「海 因礁岩伸腿擋路」,「我崎嶇的心情/必須躺在你愛的劍山上/才能 開 花」,靜與動的反差營造出創新的意象,再以禪悟的靈光做為全詩的收束。
  「花藝」一詩閃射同樣的省思,如「紅色是冷焰/綠色是幻眼/紫是夢的水晶/燃在枝頭的昨日/今日燃在纖纖指間」「眾生巡遍/鼎盛後,枯萎遂也是好的/閃即滅,短暫才完美’˙˙˙˙」都是哲思引發鑿洞效應的佳句。詩人更在系列詠桐花的詩作裡寫下如此低迴不止的詩行:
  
  「天空是油桐花打開的」
  「馬路斷成一截截枯枝/花泥土石流般湧來/終於聽見雨的香味了」
  「空中小陀螺/快速自旋 如佛朗明哥的小羅裙/那是它鑽進地球的姿勢/風好心 要過來扶/教它腳尖更端正些」
  「竟小白蝶似/鑽出了五月」
  「不知一朵花是如何推開一株樹的」
  「那花瓣含住的陽光會不會不顧一切地自花瓣上先自行跳開」
  「我的眼中的底部有一雙翅膀一樣張開的手,等在那裏」

  白靈在哲學與佛學中精進,那是人類最偉大的心靈礦脈,揭示生死究竟
。相信他在未來,必在詩創作中繼續探索並給我們真我的啟發,一如他在<鐵的辯證>(寫貨櫃)一詩中的結語:
  
  實用後才明白非實用
  滿了後才嚮往 空

註:刊登[乾坤詩刊]65期
成為妳的鎖骨
守著嶙峋的山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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