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美殉身的白衣──讀《艾蜜莉.狄金生詩選》 靈歌

靈歌,本名林智敏,1951年9月出生於台北市,世新編採科三專畢。野薑花詩刊副社長,乾坤詩刊同仁,大海洋詩刊顧問。曾獲洪建全兒童文學獎,作品選入《小詩,隨身帖》《台灣現代詩手抄本》(張默主編)《書註》張騰蛟編著。著有《漂流的透明書》《夢在飛翔》《雪色森林》《靈歌短詩選(中英對照)》等詩集。個人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tend.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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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美殉身的白衣──讀《艾蜜莉.狄金生詩選》 靈歌

文章靈歌 發表於 2014-10-10,1:10 am

  一八三0年十二月十日,艾蜜莉.狄金生出生於麻塞諸塞州愛莫斯特鎮一個顯赫的家庭,父親是律師及國會議員,而十多歲時,她已自覺詩人的天命。但她在世時,詩作卻始終沒有得到了解及應有的評價和地位。在三十三歲時她開始完全隱居,全年一襲白衣,除了少數至親好友,幾乎不與外界往來。是十九世紀美國文壇中「象牙塔詩人」的異數。
  她留下一千七百七十六首詩作,像一座龐大幽微又瑰麗的森林,但在生前卻只發表約七首不具名的詩,且過世後一直到二十世紀才被肯定

  她的詩作超越一般束縛,不求順暢,也不按一般的語法及標點,以致當時的詩評家都對她大加批評。她的不拘形式看似膚淺,其實正是以掙脫約束來展現她與眾不同的詩魂,她並非時代的代言人,她是遺世獨立的完全個體,讓後代愛詩人深深著迷的靈魂。
  她的詩經常以死亡、永生、孤獨、痛苦、心靈、自然、神與天堂為主題,以愛為中心向外放射,交錯凝鍊,匯集成不同於其他詩人的純粹詩質。我們試讀她歌頌自然的詩篇:

<讓我告訴你太陽如何升起>

「讓我告訴你太陽如何升起/如彩帶綻放/教堂尖頂泅泳於紫色水晶/消息似松鼠奔跑傳遞/山巒解開帽子/食米鳥開始歌唱/我輕聲自語/『那一定是太陽出來了!』/但他落向哪裡,我不知道/像是紫彩階梯/金黃色的童男女/不斷爬著/直到他們到了對面/那位穿灰袍的牧師/緩緩拉上夜的門閂/引領信眾消失於遠方」

  將太陽光芒描繪成一條條綻放的彩帶,高聳蒼穹的教堂尖頂彷彿泅泳於紫水晶的天空,山巒似新英格蘭的少女,脫下帽子流洩出金黃秀髮,驚醒了沉睡中的食米鳥,而太陽落下的黃昏鋪著紫彩的階梯,留著金髮的童男稚女跟隨穿著灰袍的牧師攀爬著,天色由昏黃灰暗至「緩緩拉上夜晚的門閂/領其信眾消失於遠方」。這些意象一層層堆疊,像翻湧的雲不斷變化讓人驚訝不止的天象,且一氣呵成幾乎喘不過氣,這就是狄金生詩的魔幻。

  我們再讀她關於心靈的詩──

<靈魂選擇她的社群>

「靈魂選擇她的社群/然後,緊閉門扉/莫再向她神聖的選擇權/推薦」
「無動於衷,即使見到馬車暫停/在她簡陋的門前/無動於衷,就算帝王屈膝/在她的門墊」
「我曾見她,自廣大的國土/擇一,而後關閉她目注的門閥/如沉默之石」

  這首心靈的詩,充分將詩人的人生觀闡述無遺,詩人將自己寫入詩裡。狄金生三十三歲即隱居,全然埋首於自己詩王國的建立與統御,與自然宇宙對話。她選擇自己的社群──隱居,除了少數至親,只靠書信和外界聯絡,斬斷所有社交活動。她拒絕外界的探詢,訪客的馬車。就算帝王親臨向她下跪,她依然緊閉門扉不予接見。可見她特立獨行於詩寫旅途的堅持與無可妥協。
  艾蜜莉.狄金生一生奉獻給詩和書,她藉著一本書或一首詩的想像力量,帶領讀者飛越現實生活,進入無限空間的詩領域中。
  像這首<沒有戰艦比得上一本書>──

「沒有戰艦比得上一本書/引領我們航向遙遠的樂土/沒有駿馬像一頁跳躍奔馳的詩篇/最貧窮的人也可以在此悠遊/不須負擔過路費/承載靈魂的戰車/多麼簡樸」

  在詩中,她以不同的交通工具來比較,這些現實中方便快速的工具,卻沒有一項比得過書和詩的想像世界。不只是當時社會,即使在現今科技發達資訊爆炸,如此的比喻也令人大開眼界。
  讀完狄金生關於自然、心靈及詩書的作品後,我們再看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女詩人,她怎麼生活於紅塵俗世。
 
<我是無名小卒>

「我是無名小卒,你是誰?/你也是無名小卒嗎?/那我們難得的是一對/別說出去,你知道他們會張揚/當個名人,多乏味!/人像青蛙,在漫長的六月/喧囂自己的名字/對著那滿懷讚嘆的泥沼」

  這首詩是狄金生三十一歲時寫的,那時她已逐漸隱居,她厭惡宣揚名聲,寧可是個無名小卒,甚至她也在尋找不求名利的知音。她諷刺名人像青蛙,到處張揚自己,而泥沼則是追捧名人的大眾。也許,狄金生生前也想以詩成名,但她發現她的詩不符合潮流,有生之年她都不會成為名詩人。故藉此諷刺,迎合大眾口味的名人。
  再讀一首描寫心情的詩──

<紫水晶的回憶>

「我的手指緊握一個寶石/進入睡眠/溫暖的氛圍清風徐徐/我緊握著怕寶石消失」
「當我醒來,我斥責誠實的手指/寶石不見了/而今,紫水晶的回憶/是我唯一所有」

  人生,實質的名利是誘人的,引發人們無盡的慾望。美好的事物每個人都追求著,把握著,可是這一切過眼雲煙都容易消失,唯一留下的紫水晶的回憶,象徵著詩人可以失去現實的一切,但她將永留詩的創作,源源不斷,日後與世長存。
  再談死亡,以這首為例──

<在腦中,我感覺一場葬禮>

「在腦中,我感覺一場葬禮/哀悼著來來去去/不停踩踏,直到感覺被刺穿」
「所有的人就座/葬禮,似鼓聲敲打/讓我麻木」
「而後我聽見他們抬起一個箱子/輾壓過我的靈魂,以相同的鉛鞋/然後,喪鐘想起」
「天堂彷彿是鐘/存在,成了一只耳朵/我融入靜默,猶如異種/毀壞,孤寂/而後,理性支架崩裂/我墬落,墬落撞擊一個世界/終於,結束了知覺」

  狄金生的詩中,多首談到死亡,如<就像我們坐在死者身邊><當我死時><她飛向明亮的東方>等等。但以這首詩的格局最龐大,尤其最後一節,彷如末日降臨,神話電影般一切崩壞毀滅,震動人心。強烈的語詞,交錯飛躍的意象穿梭,讓人跌宕驚嘆。
  最後,我們回到主題<我為美殉身>這首詩──

我為美殉身,在墓中
才適應,便有為真理殉身的人
停至鄰室

他輕聲問我「為何而亡」?
「為了美」我說
「我是為真理,美和真理是一體
那我們是兄弟」他說

於是,像親人相聚在夜晚
我們隔牆對談
直到青苔蔓上我們雙唇
淹沒我們的名字

  人生誰不死亡,肉體的毀壞是必然,但精神的美與永恆的真理,卻常留青史閃著光。最後二行是整首的詩眼,讓我們讀著這些詩行,彷彿出塵的白衣,正以詩之美向我們招手,我們將攜手走向光芒。

註:刊登秋水詩刊158期/2013年7月
  
成為妳的鎖骨
守著嶙峋的山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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