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詩學‧吹鼓吹詩論壇

聽說討海為生的親戚走了，魚一樣，從壯年的生命裡轉瞬溜掉了。他的妻子不顧反對，執意將火化後的骨灰撒進大海。我猜想，那容或像一種討海儀式的收尾，像和怨懟的妥協與贖還，費盡最後氣力，也要把生命安置在更寬廣的居所。


沿海岸線道別
讓生命浮動在堅硬與柔軟的邊界
影子在前方　　腳印在後方
思念在前方　　浪從後面拍上
她肩胛，像伏擊兩座孤島
眼眶瞬眼湧出海洋

一公分立方的海洋就是一公升的盜汗
就是數十公斤的白煙，每夜當她想起
火化時他焰焰的身體那麼熾熱
水做的女人卻什麼也無法挽回
水還在岸上，站在海的外圍
人已無聲消失在火的內裡

「從今而後，無病無痛。」說好的
就這麼約定了，從今
而後，病都渡到了彼岸
痛的成為鹽，不痛的成為歌
翻面唱，讓休止符展翅成鷗鳥
讓漂流的呼喚都得以棲居
於湛藍的夢土底下

最後一次道別，最後
沿海岸線把骨灰色天空傾倒進汪洋
像航海日誌被潮汐日夜記錄
像久違的家書履行遲歸的航程
筆勢潦草就隨它潦草，反正
這一生安頓，誰又曾寫得工整？
外人看不懂的，無妨
當所有祝禱刻進水裡，飄散如霧的
他的身體，將成為她此生
第一封親手寫下的瓶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