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你漸漸老去＞

[黃里]

＜替你漸漸老去＞

是故我幼弱的身軀被壓制在一大盆的冷水前，你幽黃的身影總是無端地外出又隨性地回來站在我身旁預備行刑，父親，你教導我如何洗臉，如何先鼓足勇氣面對不久即將撲來驚濤駭浪的家變，認命的眼因畏懼冰寒的窒息而緊閉、而低首就範.......。父親，那時其實腦中已一片空白，正如同那時聽到陌生人的敲門聲......，一切都未發生......。

　　　＊　＊　＊　＊　＊

　　是小妹的錯吧：二哥越老越像老爸
　　媽也不太希望我常回去了
　　她一定在我身上如我在鏡中看到了你的影
　　你好喜歡穿西裝褲　那韌滑纖長的皮帶
　　像極了你的身姿　從這個門穿入
　　又從這個門越出　鄰坊們都好羨慕
　　公務員的薪水不錯吧　他們那裡知道
　　你提早的退休金都不夠還債
　　那時巷衖中天井的童年終於最後一次被淨空
　　我們搬入大半劬勞代價裝潢的國民住宅
　　是啊　三房一廳一衛一廚剛剛好
　　剛剛好有陌生人來敲門後　
　　媽就去做了廚工、做了看護、做了女侍......
　　我們也搬了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的家......　

　　是故你的孫兒此時正如我當時的年歲
　　他說都沒有看過真正的阿公　活的阿公
　　我再也不掩飾多麼企盼你已如此地原諒我
　　讓我們因遺傳你而為你重走那一段不小心走岔的路
　　讓我從鏡中告訴他　有沒有看到？
　　阿公曾在一次大颱風的狂雨肆虐中
　　背著被碎玻璃擊中鼻梁血流如注的小姑姑直奔診所
　　更小的時候　阿公曾教你老爸勇敢地自己用冰水洗臉
　　他習慣外出前輕敲裝滿銅板的口袋（我永遠記得那清脆的聲響）
　　然後問　有沒有人想吃糖果餅干？我們從他手中
　　接到了好大一片的五元　或薄小落屑的一毛錢
　　是啊　誰知道從命運之袋中將抽到什麼　
　　後來大哥說他的祈禱得到神的回應　你回到我們身邊
　　但那時神似乎也發出些嫉羨的微詞　至少扣了你十年
　　讓媽每次看到我以為是永遠比她年輕的你
　　讓我好滿足地願意在鏡中替你漸漸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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