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於出軌的天才詩人──蘇家立＞

[黃里]

＜耽於出軌的天才詩人──蘇家立＞

　　生活裡平常的小動作，也能刺激產生莫大的詩意靈感嗎？請看蘇家立的這一首＜切割＞：

＜切割＞

拿出一枝麥克筆
在全開圖畫紙上慢慢畫
線看起來有一點歪斜

不小心畫過頭跑出紙張
趕緊用腳擦掉
地板留下一片汙漬

髒是汙漬唯一的顏色
天空被烏雲籠罩
我們懂得拿出雨傘
遮掩自己的髒

走在他畫的線上
有隻斷掉的壁虎尾巴
剛被我撿起
遠比這個世界瞇眼的寬
來得細膩

（乾坤詩刊No.72，20142冬季號）

　　在地板上，一筆不小心畫超過敞開圖畫紙的錯誤筆跡，能讓你激發出什麼樣的聯想？這是生活上一個微不足道、幾乎可以略過不提，甚至多日後會從大腦記憶區消失的一個小小事件；但若旁邊出現一截也是小小的壁虎斷尾，這於線條與尾巴的相似意象間，生命的重大議題，就有可能被平日即對生活與生命深刻省思的敏銳詩人抓住，被蘇家立逮個正著，生活與生命忽然失去界線。　　

　　「麥克筆」：marker，我們是否時常為自己的生命，無意或有意地做著符號註記？一個人的身分、在人世裡應該扮演好的角色、一個社會上的頭銜，甚至可能是最在乎的：他人的看法，我們是否每日必須忙碌著為這些「全開圖畫紙」，疲累地做著「符號註記」？好讓他人一再確認你安好地活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簡而言之，我們是否天天在理性的認知中，盲目的為他人而活，而自身從未發覺？這些「全開圖畫紙」，象徵的是不是如此不許存在私密、完整且平坦無坎坷崎嶇、一廂情願、理所當然的世界？

　　在一次意外的「不小心」，這一枝麥克筆「畫過頭跑出紙張」、越界了！出軌了！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那些在有秩序、身分地位區別分明、彼此既定印象牢固的平面世界裡，不該說、不該做的事？人們心目中認為「骯髒」的話與事？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會有什麼反應？沒錯，趕緊毀蹤滅跡，「趕緊用腳擦掉」，但是越擦越黑，「地板留下一片汙漬」。有些人會「懂得拿出雨傘/遮掩自己的髒」，逃避異樣眼光，因為異樣就是異類，是不一樣的價值觀，可能會因此失去夥伴、失去安全感，可能將──自我迷失，而這也是動物察覺生命將嚴重受到威脅的恐懼感產生的情境。甚而有些人會繼續昧著直覺與良心，繼續讓「天空被烏雲籠罩」，繼續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更可怕的是，「髒是汙漬唯一的顏色」，這些人想要翻身？牢固的既定印象毀滅就像一棟高聳的摩天大樓倒塌，想要重建，或許比登天還難。

　　所以，一個人就這樣認栽於現實世界的指控了嗎？就這樣服從歸順於別人訂下的規則了嗎？不，那一隻象徵雖違和於世界卻是內心赤真忠誠吶喊的聲音，「剛被我撿起」，小心翼翼地被端詳，詩人獨特的真知灼見與此時浮現：相對於這個虛偽、表面看似寬容的世界，「遠比這個世界瞇眼的寬」，個體容易被忽視、被截斷的小小存在證據與價值，卻是那麼細膩而美麗，雖然「看起來有一點歪斜」。而詩題＜切割＞很明顯地，於此特別的感觸下也暗示了自己的抉擇。（2014/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