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寫家網路創作」收錄作品第2288號：時差甦醒

[6B筆]

作者：evil19810902(廖經元) / 台灣 投稿日期：2003/1/12 至 2003/1/12 收錄日期：2003/1/13


　已停電多時的手錶，又重新轉動。
　　我能讀出你鬢角尚未染褐的髮絲。髮型師纖細流暢手下的你的髮，是因為染劑復活的蛇身。主宰你年輕甦醒的髮型師，細密輕巧用鋁箔紙包裹好你的頭顱，類似一份回敬歲月殘酷的禮物。

　　我取出背包中一片由貓空帶回來的楓葉。有你遺落的青春體味，微血管似錯綜蛛盤的紋理，聲嘶力竭的無數鮮氧一一從楓葉枯黃的膚體中流洩。我注視熱髮的太空罩，你無心翻閱雜誌且額頭沁汗。你正試圖搏回的是什麼?是一份不甘示弱的倔強，一份抵死不從的過往桎梏?時間會不會因為努力抵禦而節節敗退?

　　實際上我站立距離你身旁很近，可卻抽象地想成遙遠兩岸的對望。我們並不很遠，懂嗎?就像我能直接發現你眼珠中細緻的惶恐一樣近距。你視網膜即使收攝不了我日益膨脹的年輕，日子會慢慢裁切慢慢一丁一寸填補你所有失落的豪氣。當愛情不復瀟灑，無妨就隨之穩重。

　　放心，快好了，髮型師專業判斷著說。

　　是阿，等會兒，你就可以擁有一頭輕盈的褐頭髮。一頭你認為會和我相稱，走出門外人們會說:天!好速配的一對情侶的一頭化學藥劑氣味濃沉的頭髮。汗珠，持續淌下，染髮劑辛勤為你將髮梢層轉的年輪逐一螁去。等會兒，你就能脫殼了，我會用迎接新生兒般欣愉的神情招待你脆弱的再製盛年。我開始產生母親期待新生命由肚腹出土的興奮，抑或是狂喜於死胎的復活。　

　　等我，快好了，你目光裡兜轉著投胎的希盼。當然，我會等你，至少在有生之年都會如此，這句話我不想跟你明說，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曉得。只是以一貫的微笑致你，相信不用明言，從初識所雋刻迄今的紀錄自會闡譯。

　　二十一，三十一，難道這樣數字真的於我有意義?染髮耗時較久，菸癮又犯的你詢問可否抽菸。點燃一根菸，花紅的焰火侵蝕不懂自保的身軀，我看得心急，別抽了，不想你激加麻醉劑量。你和孩子耍賴的執拗性格相當，總不肯放下菸盒，執著於自燃的飄忽。雖然我也明瞭在菸與我之間，你會選擇沉默寡言且絕不背叛的菸。然而，對抗它，以釋放你，我想是值得的。

　　別忘記在電梯間遇見的老先生，愁眉對著你陷入菸界快活的勸戒。我年輕時也喜歡抽菸阿，現在都戒啦，醫生開心，老伴也開心阿，老先生重覆述說自己的經驗。你不以為然，儘管口頭上欣然應允，可我確知你並沒有放棄的一天。

　　你對時間的反抗亦屬如此。　

　　你不喜歡我要你放下菸的霸氣，那就想想還有多少染劑能足以挽回我們橫亙的時差。不想用言語恐嚇，或許用威嚇的方式也依舊不能讓你卸下執著吧!可我就偏偏是最無知的傻子，渴求能夠喚回你自傲的理智。

　　「抽菸，是不理智的。」我說。

　　「可是在煙霧中，可以理性。」你駁斥。

　　終於你將問題成功推入了我不擅長應對的哲理辯論。

　　「那就每天拜拜，替祖先上香。」我急了。

　　「我是每天都拜拜沒錯。」你很流暢地回答。

　　我無言。看著髮型師小心翼翼把鋁箔紙取下，宛若深怕一個不小心，補足的光陰能量會訕笑地變形跑散。鬢角似乎還有幾撮沒有染成褐色。你對抗歲月的企圖一下子洩了底。三十一這數字，迅速抽長為鞭，在你眼角鞭上清晰的痕跡。二十一則合併成一個「廿」字的十字架，將我與你分別釘扎於十字的兩頭，連接的底線是時間。

　　手錶停了。你頂著一頭亮眼的褐色頭髮指著我的腕錶，告訴我有空要拿去換電池。聽見你的關心，我撇起嘴角，學你孩子般的彆扭的說:「不修了，這樣很好。」

　　決定就此讓時間隱匿，讓時間從沒在你的菸枝中祭燒著彼此的時差。手錶停了，事實上，手錶自從停滯後就沒再動過了，我不會在意這膚淺的時差，假若你也肯為我拋棄菸，我應該會更執著。

　　「很好看喔!」我讚美了你的頭髮，縱使我早已認為我們兩人很相襯，彷彿無法切割的熟睡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