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經元 寫:
夜晚一降臨
後來的決定是將往昔的
一切塗黑
我只好在團團塗黑的洞裡
反覆挖掘那些未寒的屍骨
我想,一般在閱讀到這兩個段落上,會產生很矛盾的想法吧!這也是我在書寫的時候,曾經想過的問題。畢竟此處所寒舍的矛盾點非常明顯,只是,關於「夜晚一降臨」,除了有形的夜,降臨我目前的所在的明顯意味外,其實如果參照末段「我只好在團譚塗黑的洞裡/反覆挖掘那些未寒的屍骨」,便會察覺,為何「後來的決定是將往昔的/一切塗黑」,會出現在末段前面,那麼不是自打嘴巴嗎?或表示那決定是草率的,後起者的動作又是矛盾的。然則,在書寫的當下,我曾將「他們」兩字做省略,以設障。所以在那「後來的決定」前,原本是存在「他們」二字的,只是我不想放進太多的人稱,人稱太多會讓人在閱讀疲累,設障會讓人在閱讀矛盾,我最後取其「矛盾」,省略「疲累」。因此「夜晚一降臨」,並非僅止有形的降臨於黃昏後的意思,而是代表「後起的思潮」,因為決定將「往昔的一切/塗黑」,表示厭棄「過去的思潮」。所以原本未省略的句式為:
夜晚一降臨
﹝他們﹞後來的決定是將往昔的
一切塗黑
但,總在尋找合適字眼的我,不在乎那一個字眼,是來自哪一個潮流,即使是眾人都唾棄的某一潮流或某一篇章,只要裡面讓我在經歷過後能夠產生被電流擊中的念頭,那麼我就願意去進行挖掘的動作。黑洞本身就是一個充滿吸纳的辭彙
。而藉由「個人的簽字筆塗鴨」營造生活中的黑洞,而刻意不要用描述突顯黑洞本身的豐沛吸納,也是在書寫當中的想法。因為,對我而言,黑洞在宇宙中是獨立的存在。如何在書寫之下,馭伏成為自己的寵物是我跟此篇【黑洞】拉拔的課題。看完之後是好玩是冷的,好玩處在於,黑洞源於1。我的塗抹之間,又有可能來自2。夜晚的降臨,又或者能查悉是3。後起的思潮,在此三者有意與無意間拔河的關係上,黑洞的吞納感覺於是產生。好玩處在於「我只好在團團塗黑的洞裡/反覆挖掘那些未寒的屍骨」是會在反覆閱讀後,發現我不是個很有新穎念頭或創意的人,且我試圖持續的掘骨動作,是要造成某種讀後的冰冷感覺,且閱讀越挖會感覺越冷,因為我還沒有找到適宜的骸骨,上面還有何種餘溫足供我喚醒,我是念舊的,因為念舊的本身即是一個人的骨骼,骨骼一定要確立好,才有可能發展嶄新的肉身。抑或,如何在「舊骨骼」與「新肉身」中取得和諧平衡,甚至揉合成就「蓮花身」,其實更是我所在意的啊!
舉個例子,在校期間採訪過的小說家白先勇,曾說明他起先的閱讀來自中國古典小說,而後延伸自當代或現代文學小說。先藉由堅固個人詞彙的運用,再去豐潤創意的擴展。我想,那也應是他小說【遊園驚夢】如何會在「意識流」裡,取得安身立命甚或瞠乎目前的原因吧!再者,原本以拋棄傳統為己任的北島,在經歷了如逃難般的周遊列國之後,見到許多台上朗讀的詩人,背後都站立著那詩人前起時代的已故詩魂,於是他更深重想到,倘若自己站在台上誦詩,會不會有可能也站立著李杜等人。因此他也慎重改變了年輕時的「破」,讓那「破」在傳統的「立」中站立得當。
如果說那些例子太遠,我想再舉以下兩個比較近的例子:
洗衣──心知憂矣,如匪澣衣《柏舟》 ◎蒼狗
下班,洗衣
將妳漉漉的憂鬱
用力
一點一點刷去
手指順水撫平
衣上,累積
妳底不順與
皺皺的脾氣
我越搓越揉越多
夢般的泡沫啊
睡眠的複眼
送走了日間的風塵
還原夜之面容──
我身旁
妳安然睡著的臉
又或者,如以下另一首詩:
〈問劉十九〉變奏曲 ◎蘇紹連
從綠的裏面借一些寧靜,好嗎
從紅的裏面借一些溫暖,好嗎
我為你釀一壺酒,好嗎
我為你燒一爐火,好嗎
我在綠色的裡面和紅色繾綣,好嗎
我在紅色的裡面和綠色擁吻,好嗎
爐火把我的身影投射在天空,好嗎
你看到我的身影就來喝一杯,好嗎
把我釀成酒,好嗎
把我燒成灰,好嗎
所以,最後一段,對於我而言,是有必要的存在。或許也多少顯示了我目前書寫的困境。與可能被傳統吸納的屍﹝詩﹞味。
PS。很高興有這樣的討論
晶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