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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專題4》自費出版詩集:彷彿打開了某個開關,就完全停不下來

文章發表於 : 2017-06-02,2:23 am
葉子鳥
在大學時期,我曾覺得出版這個產業相當遙遠。雖然平日生活常繞著書運行、追著書店的陳列變化,公館的唐山書店、政大的政大書城,每每看見新詩集上市,就彷若發現一顆新星。但出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沒有清晰的輪廓。

第一次意識到它離我很近,不是當了編輯之後,而是當時看見身為研究生的若驩,年紀輕輕就接連自費出版了《英國王子來投胎》(2001)與《甜蜜並且層層逼近》(2002)。為了更靠近那股龐大的能量,我夥同朋友去參加他辦在師大某咖啡廳的新書分享會。現場做過哪些事、說過什麼話早忘了,卻深刻記得在店裡的書區,又翻到林群盛的《超時空時計資料節錄集Ⅰ聖紀豎琴座奧義傳說》(1988)、《超時空時計資料節錄集Ⅱ星舞絃獨角獸神話憶》(1995);這4本詩集在我眼前連成一個星座,我夜觀星象似的,從這個星座再連到整個出版宇宙。

因為寫這個題目,採訪了近期曾自費出版詩集的李夏苹、林季鋼、莊東橋、陳牧宏、陳昭淵、廖宏霖、德尉(莊仁傑)等,發覺他們跟自己詩集的緊密度,更甚前人。身在資源相對容易取得的此時,自印要耗費的心力,卻一點都沒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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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尉詩集《軟弱的石頭》(左)與《病態》
▉繞過出版社的自費之路

詩集不僅是青春的印記,也是一張詩壇的履歷或通行證。這幾位詩人的第一本,不全是自費,如德尉跟陳牧宏兩人,經歷過「吹鼓吹詩人叢書」之後的再出發,背後理由卻大不相同。

怕麻煩的陳牧宏,與出版社交涉幾經不順,最終選擇自費,但這一繞也花了兩年半。原本也要與出版社合作一本漫畫詩集的德尉,「但因出版社臨時中止計畫,覺得非常可惜,經過(逗點文創總編輯)陳夏民的建議,認為這類具有實驗特性的創作,適合獨立出版。」

而李夏苹跟莊東橋為了保有自由度,第一本詩集就希望能跟欣賞的編輯或設計合作。至於陳昭淵,則是對出版產業不熟而走此小徑。另外,廖宏霖認為他的詩集有申請補助,不算嚴格定義下的自費出版,「不過若依照沒有找出版社合作或發行的概念,應該也算是某種自費,只是後面接的受詞未必是錢,可能是更多的心神與責任。」他點出了自費的「費」,費用自付是一種,費時費力是另一種。

也有像林季鋼這樣的。他寫詩不是為了出版詩集,比較像是給自己的遺言或愛人們的情書,「後來生病,停了兩年多的劇場創作,《餘人》的編輯周詠涵便提議把過去的詩作集結起來,試著完成一本詩集,讓那些空出來的日子,得以有作品補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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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淵詩集《緩慢的影子》
▉欲練神功,自費武功?

當年若驩在〈一本詩集的誕生〉一文,幾乎講透了自費出版的全貌:

「自己動手作DIY的樂趣在於,不必透過出版社,所有的出版細節或宣傳行銷都有自己來。從選詩、分輯、訂定詩集名稱、寫序、目錄、風格(含版面設計與版型設計)、送印、打樣、定價、宣傳、經銷……全部都由自己掌控。詩集誕生的過程,也可以視為詩創作的一種延伸。」

經此一役,功力勢必大增。不過這裡面也分成兩種。一類是本身會設計或編輯,甚至懂得行銷,在有限的空間裡,將自己解壓縮、發揮到最大值。一如寫文、設計、宣傳、企劃與發行都親身投入的陳昭淵,「我是以一個演唱會或一場戲劇演出的製作來思考書籍出版。從內容物風格的選定,到前導視覺的曝光,一直到最後的成品該如何呈現,都希望是一個完整的感受經驗……如果是被出版,也許我就無法有這麼多事情的決定權。」當然,也不乏陳牧宏這類:「從編輯、設計、繪者到鉛字印刷,我每一環節都不懂,所以都找專業的人來幫我。」

在這個分工越來越細的年代,鮮少人可以一手包辦、獨力完成,多數詩人仍得仰賴其他專業,才能開墾出自己的路。在出版之林,與其說自費像獨行俠一人勇闖江湖,不如說它更接近於草創一個門派,必須自行招集人才、專司統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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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季鋼詩集《餘人》(左)與陳牧宏詩集《安安靜靜》
▉自費出版最卡的一關

自費與交由出版社的不同,除了號令群雄來助陣之外,另一個差異就是通路。早年的網路互聯緩慢,自印最大的缺點是鋪貨之不順暢。「在製作上,作者對作品掌控度與自由度都很強大,但同時也要獨自承擔成書後,銷售與庫存的壓力。」連續三年都在國際書展發表「小指頭計畫」的德尉,對此也深感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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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夏苹詩集《鹿就是這樣變成馬的》
但如今網路盛行,似乎可以稍稍打開這個死結。有些出版社的服務性質變高,編輯印刷、企劃宣傳、經銷上架等環節都可以代理。或像有些擅長在網路鑽竄的詩人,打字比說話更快,手指一點、滑鼠一按,交易就已完成:「先開預購表單可以讓製作的壓力減少一些,至少知道已經有多少讀者願意買這本書。另一方面也能直接和讀者互動。」這是陳昭淵的作法。不過即便通路變得多元、訊息擴散加速,莊東橋仍認為,「真正要讓詩集有長遠的銷售與影響,還是得依靠出版社、實體與網路書店良好的規劃。」

倘若不限詩集,李夏苹則觀察到自行販售與募資的另一案例:「《再見楊德昌》的作者突然接到出版社通知,因營運考量,庫存的750本書如果不自行買回,就要銷毀。作者大驚之下在臉書求助,發動搶救庫存的活動。短短兩週,便搶購一空。後來又發起募資計畫,以127%的成效,再版了典藏增修版。一開始雖是情勢所逼,但也不失為一條可以參考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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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東橋詩集《我不懼怕突如的愛》
▉彷彿打開了某個開關

庫存的壓力與鋪貨的挫折,確實足以摧毀詩人們的信心。當年的前行者夏宇自費出版了《備忘錄》,大概也沒想到會成為詩人的夢幻逸品,一時孤本難求——這本1984年初版、1986年再版的少量詩集,如今在網拍已是兩萬起跳。

後來夏宇仍堅持本本獨自出版,每每都翻出創意十足的花樣,若把詩集交給出版社,反而會壓縮她的玩性與獲利。有此前例,再加上發揮空間大,因此即便辛苦與困難都加倍,多數詩人的心態也跟夏宇相同,彷彿打開了控制狂開關,下一本詩集仍甘願自費。或跟莊東橋一樣,每條路都想走一遭:「如果有適合的出版社希望出版我的詩集,我會很想試試看。畢竟已經做過自費出版,而且我也很喜歡跟專業團隊一起合作產出一本詩集。」

也有像林季鋼這樣的:「應該是不會再出詩集了。萬一真的出版,仍會以自費的方式,這樣才能確保詩集裡可以放滿我本人的寫真照。」

出版大道,自費小徑,總有人一心走向更罕見足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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